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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长期以来,文学批评界就康拉德对殖民主义到底持何种态度众说纷纭。本文试图从殖民者角度出发,结合黑格尔、拉康关于“自我”的哲学理论,分析康拉德作品中白人殖民者形象。在他的小说中康拉德通过描述西方殖民者在殖民地的所作所为,指出殖民主义进程不仅给殖民地人民造成灾难性的毁灭,而且反过来让西方殖民者在权力和欲望下不能自拔。他们逐渐暴露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西方社会的白色神话由此遭到了彻底的颠覆。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 1857 - 1924) 这位以英语为第三语言的波兰人,创造了英语文学界的奇迹,被西方评论界誉为20世纪最杰出的英语小说家之一。康拉德研究一直是国内外学术界的一个研究热点。而从殖民批评角度切入是近年来解读其作品的时髦做法。许多批评家或从“他者”出发, 或是从文化层面,或是从种族主义层面对其作品进行解读。例如殖民主义批评创始人萨义德( Edward W. Said, 1935 - 2003)在解读《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时,就一针见血地揭露出“欧洲在非洲实施帝国主义统治, 推行帝国主义的意志” (Edward1994: 25) 。同时,长期以来就康拉德本人对殖民主义持何态度,英语文学界一直存在着争议。但大体可分为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以钦努阿·阿契贝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康拉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者”。而更多的文学批评家和学者却认为康拉德“是个对帝国主义展开批判和激烈抨击的, 一个不可多得的杰出作家”(Andrea White 2000: 179) 。不可否认,康拉德本人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时代和他个人生活经历的限制,对殖民主义并不能彻底的批判,在揭露和批判的同时,对于非白种人的偏见和误会也在所难免。但是他又是个哲理性很强的作家,他对人性、自我及人生的价值意义的思考尤为深刻。本文试图提出一种新的解读康拉德小说的视角,以黑格尔、拉康的“自我意识”( Self - conscious2 ness)哲学理论为基础,从殖民者的视角出发,着重对康拉德作品中无意流露出的自我意识进行解构, 探讨西方殖民者(而非被殖民者)在殖民过程中所饱受的情感上的压抑和自我的泯灭,从而反映了人性的黑暗,更深刻地揭露了殖民主义对人性的侵蚀及毒害。一、缘起白色神话———时代背景及身份危机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那喀索斯(Narcissus)终日面对自己映在水中的动人形象顾影自怜,流连往返,最后终于化成了一株水仙花。这个故事就是欧洲文化模式中白色神话的原型。实际上它反映了一种白人的自恋情感,西方人普遍有一种优越感,认为白色人种比其他人种更先进、强大,其他民族在他们眼里不那么像人,不那么开化,是野兽或是乌合之众。因而作为高等阶层的白人自然有责任去拯救与统治东方的他者。这便是白色神话的实质。而这种自认高人一等的种族自负驱使他们向外扩张,其他民族的野蛮“本性”又为他们的征伐披上了合法的外衣;因此殖民扩张则是他们所要达到的最终目标。这就基本上建构了后世欧洲种族主义基本模式。众所周知,十九世纪末英国完成了从资本主义自由竞争向垄断的过渡而率先进入帝国主义。经过一百多年国内和平和工业革命以来的经济发展,尤其是通过不断的殖民扩张和侵略,大英帝国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几乎囊括了地球上四分之一的地区。这个“日不落”帝国称霸全球,横行一世,盛极一时,这种景象让她的人民欢欣鼓舞,滋生出盲目乐观和不可一世的自傲的普遍情绪。同时,随着19世纪后期尼采的超人哲学、卡莱尔的英雄理念和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论兴盛,广大的英国民众皆信奉白人优越论,相信白人统治殖民地的“劣等民族”是天经地义的事。长期以来,他们认为,到“蛮荒野蛮”的非西方土地上开拓殖民地,把理性光明带给那些原始野蛮人,这是“文明人之权利和责任”;到这些地方“传播文明乃是一桩神圣伟大的事业”。(艾勒克·博埃默1998: 91)康拉德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呼唤殖民英雄的时代。二十多年的航海经历让他几乎跑遍了世界上每一个遥远的角落,从荷兰的殖民地到大英帝国最偏僻的疆域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一方面,康拉德同几乎所有西方作家一样沉醉于白色神话,“以一个西方人的目光注视殖民地”(萨义德1999: 15) 。他的作品充斥着帝国主义的目空一切,露骨地表现了帝国情感。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处于边缘地位的流放者,康拉德始终保持一种清醒的意识。他出生于波兰,成长于海上,在80年代才加入英国的国籍。于是这种无归属感和很强的自我意识使他“在散播帝国意识的同时又伴随着一种破坏性的解构”(蹇昌槐2003) 。侯维瑞先生在《现代英国小说史》里指出:“在同一时代的作家里,只有康拉德以诚实的态度看待帝国主义,并因此成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 ⋯⋯虽然康拉德对大英帝国不乏忠诚,但艺术家的诚实和良知常常占上风。”(侯维瑞2001: 137) 诚然,阅读康拉德的作品,我们可以从中体会到他对殖民主义暴行的痛恶以及对受压迫、掠夺的殖民地人民的同情。然而更引人深思的是,他借用 “他者”提供的独特视角反视西方,反省西方白色神话在殖民统治过程中遭遇的挫败,反思其殖民者在欲望下是如何自我湮灭的。二、颠覆白色神话———康拉德小说西方殖民者形象分析作为“他者”的殖民地,对每一个初来的西方殖民者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些殖民者怀着种族的优越感,在帝国荣光的感召下,在殖民英雄主义豪言壮语的激励下来到与世隔绝的荒烟蔓草中。他们一开始为了满足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的欲望,野心勃勃地到这片帝国的广阔天地里去发财致富,建功立业,通过占有和掠夺殖民地人民的财富建立起辉煌的帝国神话,给野蛮残酷的殖民事业罩上神圣的光环。他们以一个文明人、上等人和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们自己就是所在殖民地的主宰,理所当然地接受殖民地人民对他们如神般的顶礼膜拜。但是随着殖民和帝国事业的推进,这种镜花水月般的处境很快就分崩瓦解了。由于与陌生环境的格格不入与殖民地人民在情感上的反感和排斥,他们一方面对死亡和因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所造成的荒原景象产生厌恶和冷漠的情感, 另一方面又在权力和欲望的诱惑中不能自拔,人性中善的一面逐渐泯灭,一步步沦为“黑暗”的俘虏。这些情感掺杂在一起,使主体时时处于恐惧、烦恼、焦躁甚至疯狂的状态,一发不可收拾。于是西方殖民者在欲望下湮灭了自我,他们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昂贵的,甚或是毁灭性的代价。由此证明帝国英雄的理想只是一面自我欺骗的幌子,殖民者的使命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性。“殖民占领变得更成问题,欧洲文化大势将去”(艾勒克·博埃默1998: 69) 。因此,在“他者”背景映衬下这些殖民者的悲剧暴露出西方精神的缺陷。就这样,西方的白色航船便在殖民扩张的浩瀚海洋中船毁人亡。而康拉德在他的小说中则见证了白色神话的颠覆。白人优越的种族主义使他把创作目光投向远离欧洲文明的殖民地。但是当他亲眼目睹和经历过殖民强国的所作所为后,他逐渐对自我肯定、自我欺骗、极端腐败的殖民制度深感悲观失望,对原来深信不疑的白色神话也怀疑动摇起来。因此本文从他的短篇、中篇、长篇小说中各选一例,通过从心理角度分析作品中白人殖民者的形象,从而全面阐述在他们身上白色神话是如何覆灭的。在康拉德的作品中,短篇《文明路上先锋站》(“ An Outpost of Progress”)中凯亦兹和卡利尔,中篇小说《黑暗的心》中的库尔兹以及长篇《吉姆老爷》(“ Lord J im”)中的吉姆正是那些为帝国的“神圣”事业殉难的卫道士的典型。他们远离白人社会,在与世隔绝的殖民地尽职尽责地坚守自己的岗位。本想一展拳脚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是他们都不堪情感压抑和良知泯灭,最后都无一例外地走向死亡的深渊。 11殖民卫士的悲剧短篇《文明路上先锋站》中凯亦兹和卡利尔,这一对“进步前哨”的卫士,前者曾在电讯部门做过事,但为了得佣金购置女儿的嫁妆来到这个非洲大陆深处的贸易站,而后者是位“退役的士官”,“曾在一支欧洲列强庇荫下的骑兵队里呆过”(康拉德 1999: 4) ,但是由于他的好吃懒做,一个亲戚设法把他引荐到这里。这两个在自己国家微不足道的西方人,刚到殖民地时,受西方殖民主义堂而皇之言辞的影响下,也曾幻想过做一番伟大的事业:“百年之内,这儿可能会出现一个城镇。⋯⋯到那时,大伙就会在书本上读到两个响当当的名字,凯亦兹和卡利尔,在这块地方生活的头两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