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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金色笔记》在上世纪60年代便让多丽丝·莱辛获得了较高的声誉,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大奖更是充分肯定了她在世界文坛上的地位。《金色笔记》在上世纪60年代便让多丽丝·莱辛获得了较高的声誉,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大奖更是充分肯定了她在世界文坛上的地位。基于对“自由女性”的书写,《金色笔记》被人们当成波伏娃《第二性》的姊妹篇,之后大量有关小说中女权主义的研究更是进一步强化了这一判定。不可否认,《金色笔记》是一部出色的作品。它以“自由女性”为主线,把红、黑、蓝、黄四部笔记联结起来,整部小说表现出一种宏大的叙事样貌。与大多数女权主义文本不同,《金色笔记》并没有采取女权主义者惯用的“信念伦理”叙事,整部小说对某种理念或者信仰表达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意识。于是我们说,《金色笔记》是一部讲求叙事后果的小说,它对半个世纪人类所面临与经历的重大问题进行了反思。《金色笔记》中的女权主义书写是后来的研究者最为关注的领域。虽然相当一部分批评家认为,《金色笔记》通过对安娜、摩莉这样的“自由女性” 的塑造表达了张扬的女权主义精神, 但是,当我们全面关注小说主人公的生命历程与人物关系便会发现,对小说写作时期正在激烈进行中的女权主义运动,作者表现出了一种理性的反思与忧虑。小说中,安娜和摩莉都是有着独立生活的“自由女性”,安娜以小说《战争边缘》的版税为主要收入,摩莉则是一个剧场的演员。她们的生活都还算宽裕,能够自由地选择生活方式,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可以自由地跟自己喜欢的男性相处,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嘲笑那些被传统观念困扰着的男女。从表面上看,她们似乎完全地实现了女性自由独立的理想。然而,当我们通过小说真正进入安娜的世界便会发现,所谓“自由女性”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完美无缺。相比其他女权主义作家对自由女性的书写,《金色笔记》表现出一种女权主义写作中少有的责任意识。在通常的女权主义言论中,对权利的强调明显地多于义务。当一种外来力量打破了权利与义务之间的守衡关系,作为自我意义的自由女性身份与作为他者意义的社会关系构成分子将必然地构成一对冲突关系。于是,安娜的精神常常处于一种恐慌与混乱之中,需要不断地挣扎于分裂的自我之间。她无法真正从社会性别关系中逃脱出来,因而,作为母亲、情人、朋友、共产党员,不停地挤压着试图成为纯粹自由女性的安娜。从而,我们便能够体会到作者对于女权主义运动以及女权主义理论自身的所持有的危机感。当然,对于女权主义思潮的反思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自由女性本身。通过整部小说,我们看到的是安娜对一种理想的两性关系的追求。但是,这些苦苦的追求给安娜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面对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相继离去, 最终在其胸中呈现的,或者说让她能够重新证明自我价值的还是那些传统的,甚至是为一个自由女性所摒弃的那些方式。小说结尾,安娜进入一家婚姻福利中心,为那些婚姻出了问题的人提供咨询。而原本激烈的自由女性摩莉也嫁给了一个“进步商人”,重新发现了家庭、婚姻之于女性的意义。另外,摩莉与前夫的儿子汤姆在小说中意义重大。作为单身母亲,莫莉对孩子尽心尽力,她努力地想帮助儿子走出困境。但是,汤姆却不为所动。他像其他20世纪50、60年代的青年一样患上了“意志麻痹症”,对事业、前途漠不关心,对母亲所从事的政治运动也没什么好感。他厌倦父母之间的争吵,不满于母亲对父亲的刻意贬低,为自己未能由父亲扶养成人而深深地遗憾,为母亲对他命运的安排恼怒万分, 因而自杀未遂,双目失明。安娜的女儿简妮特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她刚满十二就要去寄宿学校,高兴地穿着安娜想当然地认为她所不喜欢的校服跳操。无论是汤姆还是简妮特,留给两位作为自由女性母亲的都是某种被遗弃的失落感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痛苦。可见,母子这样一种天然的伦理关系,或者进一步扩展到一种由他者来确认的社会与自由女性之间的矛盾冲突,也是小说对女权思潮反思的一个部分。除却20世纪的女权主义运动,《金色笔记》对斯大林时期苏联以及欧洲共产主义运动存在的一些问题也进行了反思。在小说中,安娜和摩莉都是共产主义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她们主动地承担起一些党内的义务活动。虽然她们对共产主义运动怀有着相当的信心,但是,内外的夹攻却让安娜不得不放弃了这种信仰。在英国共产党内部, 安娜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她所憎恨的党员作风,无法容忍永远不能把真心话说给任何一个共产主义同志听的事实。同时,来自外部的消息同样撞击着安娜:1937-1939年苏联的肃反运动不知让多少人蒙上了不白之冤,之后又是没完没了的谋杀;柏林民众与苏联坦克步兵师发生了直接冲突;罗马尼亚共产党政府将二十万“无益人员”驱逐出布加勒斯特;捷克审讯破坏分子并且绞死了11名共产党领导人……这些党内与国际的残酷事实让安娜陷入政治的焦虑,以至她无法清楚地分辨自己加入英国共产党到底出于怎样一种目的:是为了一种政治理想,为了满足自己心理的某种需求,还是为了改变自己混乱、崩溃无法继续下去的作家生活,或者仅仅如同她自己所说的, 只喜欢做那些“具有讽刺意味的事” ……总之,安娜最终决定离开英国共产党。小说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诸多问题的反思是现实而有力,它不从任何政治或是社会秩序的角度进行评判, 小说所提供的,就是这样一场运动及其后果让安娜———一个英国女性——— 感到不适,她无法让自己的生活变好, 更难实现内心的满足感。小说中有一个细节强化了这一思想。在《红色笔记》中,安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一张五颜六色四周缀满刺绣图案的织物变成了红色的苏联地图并且不断地扩大,侵蚀周边国家。而后,红色的区域又不断为其它色彩所侵蚀,整个世界融成一片金黄。这是一个政治意味极其清晰的梦,但是,当安娜从梦中惊醒再次躺下,她惟一关心的只是男友迈克尔会不会在黑暗中转过身,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上。第二天醒来,面对迈克尔那双蓝莹莹的眼睛,她对自己说,“我是安娜·沃尔夫;我就是我;安娜,我很幸福。”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安全感是英国共产党所不能够给予安娜的,这是莱辛的意图所在,它引导人们认真地去考虑,当我们远离了抽象的、人为的社会群体,远离了那些主动的甚至是自负的人类命运设计,真实地立足于每一个鲜活的个体时,什么才是他或她最需要的。我们说,这种反思并不是在政治哲学或者社会伦理层面展开的,它立足于女性的视野,基于一些直观、具体、感性的体会,将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系列问题暴露出来。与一些政治反思小说相比,这种方式固然缺乏强有力的理论支撑,对一些问题的思考也往往浅尝辄止,但是,它所提供的一些经验的,甚至是常识性的现实感受在那样一个沉浸于政治预设和理想主义狂热之中的社会环境里反而是十分可靠的。《黑色笔记》记录了安娜·沃尔夫的作家生活,它实际上是莱辛对作家创作以及作家与外界关系的一种反思。在笔记里,安娜所记录的她对《战争边缘》这部小说在不同时期的评价是值得注意的。一九五一年安娜认为自己小说的创新在于一个战争而被人派到殖民地去的英国青年与一个半开化的黑人女子之间的爱情,小说创作的目的也有可能仅是一种下意识获取形式效果的花招。但是到了一九五四年,她认为小说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书写了种族隔离带来的仇恨与残暴, 小说的创作也是“由一种对非正义的温和的义愤所激发的”。虽然作家在小说成型乃至出版之后对其的解读陈述是极不可靠的,但是我们从中还是发现,这种变化意味着安娜作为一个作家其创作价值的改观。之前,安娜看重更多的是某种艺术成就,它来自于强烈的创作情感外化而造就的艺术形式,它本身是不讲求责任、后果的,而之后的那种态度更明显地表达出一个作家的责任意识,面对正义、面对灾难,面对社会各种相互牵制的力量关系,发出“这样做是好的,但仅此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