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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莎士比亚以人文主义剧作家的独特视角,在其多部以英国君主名字命名的历史剧中,深切关注君主们的荣耀与苦痛以及他们对自身尊严与价值的人文意识的觉醒,使得君主们从神坛走入人间,这成为我们探讨莎士比亚君主思想的又一维度。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思想文化界的杰出代表弗兰西斯·培根曾说“:所有针对帝王的箴言,实际上都蕴涵在这两句提示中‘:记着你是人’以及‘记着你是神或神的化身’。”[1]显然,培根在此提示我们:君主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神。这“人”和“神”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人”的身影愈来愈近,而“神”的意象渐趋渐远,或者说,君主逐渐从天堂走向人间,从神坛来到现实中。在英国都铎王朝时期的现实中,由于那是一个由中世纪向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时期,因而它的意识形态领域难免呈现出新旧观念并存的状态。一方面,那个时代的基督教势力之强大和影响之深刻以至于仍然能够将整个基督教社会维系在一起。中世纪时期沿袭下来的宗教思想依旧束缚着人们的头脑,教会仍然在宣扬上帝的意志主宰一切,人们还在信奉君主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是神的化身;另一方面,现实社会中文艺复兴中酝酿的人文主义思潮和宗教改革所导致的宗教势力的衰弱,使人们在发现了新的外部客观世界的同时,也发现了人,发现了自我。人们开始意识到了人在现世生活中的尊严、价值、才能、成就的重要性,开始关注世俗世界人的生活和感受。君主也是人,君主们对自身价值、尊严的觉醒意识引起了莎士比亚的深切关注。剧作家在其多部英国历史剧中除了阐释君主的国家利益至高无上和实用主义道德准则的君主观念[2]以外,还用大量笔墨描绘了君主作为现实中活生生的人,具备着普通人的情感和需求,诉求着自身的价值和尊严,在追求至尊荣耀的同时也饱尝着常人所不曾有过的悲苦。关注君主们自我意识的觉醒过程,从另一维度阐释出莎士比亚的君主思想。毋庸置疑,高居万民之上的君主在世人面前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光鲜和荣耀。莎翁笔下的君主们也是如此。加冕典礼上的神圣至尊;庆典仪式上的世人注目;君临天下时的发号施令;战争胜利后的无尚荣耀;更有君主如亨利六世还头顶英法两国的王冠。这些荣耀在莎士比亚有关君主题材的历史剧中可窥见一斑。在《约翰王》一剧中,约翰王在得知亚瑟王子死讯后,因曾派人暗杀王子而良心受谴,为让臣民能够欣然接受他的王权统治,他要求第二次加冕。正如他在剧中所说“:我在这儿再度升上我的宝座,再度戴上我的王冠,我希望再度为欢悦的眼睛所瞻仰。”[3]673对于这次加冕仪式其贵族大臣萨立斯伯雷评价道“ :炫耀着双重的豪华,在尊贵的爵号之上添加饰美的谀辞,把纯金镀上金箔,替纯洁的百合花涂抹粉彩,紫罗兰的花瓣上浇洒人工的香水,研磨光滑的冰块,或是替彩虹添上一道颜色。”[3]6732674由此可见君主加冕典礼的奢侈豪华程度。其实,莎士比亚在其作品中并未过多着墨于国王加冕典礼的细节。而对亨利八世废凯瑟琳王后,又立安·波琳为王后的加冕典礼盛况及其全过程却做了详尽地描绘。这可能是因为君主加冕仪式的隆重程度自不必说;更可能是因为剧作家有意识地要通过全景式地描写王后的加冕仪式及其奢华程度以衬托国王加冕仪式隆重程度或者让观众和读者自由地去想象这一情景的盛大奢华。莎士比亚在《亨利八世》一剧中写道“,加冕行列的次序:一阵响亮的号角声。(1)二法官。(2)首相,玺囊、长柄锤前导。(3)歌童队,唱赞诗(随奏音乐)。(4)伦敦市长,持长柄锤。随后,司礼官,穿礼服,戴镀金铜王冠。(5)道塞特侯爵,持金权杖,戴黄金半王冠。萨立伯爵,持银制鸽杖,戴伯爵冠。二人均佩联续S形项链。(6)萨福克公爵,穿大礼服,戴公爵冠,持大总管白色长杖。诺福克公爵,持典礼官杖,戴小王冠。二人均佩联续S形项链。(7)四名五港子爵举华盖为王后遮荫,王后穿礼服,头发披散,发上饰明珠,戴王后冠,两旁为伦敦主教和温彻斯特主教。(8)老诺福克公爵夫人,戴金制小王冠,插花,持往后裙裾。(9)贵妇人或伯爵夫人若干,戴金制小圆冠,无饰无花。以上行列依次隆重走过舞台。”[4]2082209随后,莎士比亚又通过观众中绅士们的议论来展示这一隆重场景。一绅士道“:不愧是皇上家的行列。……他们真幸福,所有挨近她的人都幸福。”[4]209从上述对加冕情景的描写和绅士的议论看,盛大而隆重的王后加冕仪式在充分展示了王权的神圣性和权威性的同时,也留给了人们自由想象的空间:王后的加冕典礼奢华程度尚且如此,更何况国王的呢?这是只属于君主和王后的荣耀。莎士比亚笔下的其它庆典仪式也是如此。在其最后一部历史剧《亨利八世》中,莎士比亚通过剧中人物之口展示了1502年亨利八世与法国国王法朗梭亚一世会盟媾和时两国国王炫耀排场的情景。当剧中的勃金汉公爵说他因害寒热病而未能目睹那场盛事时,诺福克公爵不无惋惜地说道“:人间的光荣您没有能够看到啊。在这以前‘,豪华’只是个单身汉;而在这次的会上‘,豪华’和比它更高贵的‘豪华’结了婚。每一天都像前一天学习,最后一天更是集以前各日奇迹之大成。今天法国人浑身披金,光彩夺目,像东方的异教神,把英国人比得暗淡无光。明天,英国又变成了富饶的印度,每个人的穿戴就像一座金矿。那些矮小的伺童,就像天使一般,浑身金光闪闪;还有尊贵的妇女们,他们不习惯重劳动,一身华贵的衣装压得她们几乎冒出汗来,累得她们脸上竟像擦了胭脂一般。头一天的歌舞剧被人人夸为举世无双的,到了第二天晚上,就显得低级、寒伧了。两位国王显得同样光辉,但到会的人们却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说那个强,哪个出现,他们就赞哪个,两位同时出现,据说,人们就说他们只看到一位国王,谁也不敢信口判断那位国王更光辉。当这两轮红日———人们就这样称呼他们———命令传令官叫骑士们比武,他们的表演之精彩简直使人难以想象,就像往日的传奇变成了现实……”[5]136当勃金汉表示怀疑时,福诺克又说“:我有我的身分,荣誉要求我热爱真理,当日发生的一切,让最有口才的人来报导,也会失真,唯有当日的行动本身才是真实的。一切都合乎帝王的身分。”[5]1362137诺福克公爵在这里的一番描绘虽不无讽刺之意,但庆典仪式的豪华场面可谓淋漓至尽,追求和享受荣华富贵对君主而言是无尚的荣耀。二荣耀浮华背后究竟隐藏着或是袒露着怎样的痛苦与悲哀,只有那些亲历者———历代君主王后们才有最完整最真切地体验。也许,伊丽莎白一世在1601年和国会成员谈话中所流露出的感受是君主生活的真实概括。她说“:做一个头戴王冠的国王,从旁观者看来是很荣耀的,但对于佩戴它的人未必是一件高兴的事。”[6] 在《理查二世》中,我们时常可以感受到君主的痛苦与悲哀。理查二世在剧中最经典的一段独白,不仅道出了他自己,恐怕也是几乎所有君主的痛苦与悲哀。当他率兵亲征威尔士时,曾被他放逐的波林勃洛克(即后来篡位的亨利四世)秘密潜回英格兰举兵篡位。待他返回英格兰发现自己已是四面楚歌,大势已去时说道“:谁也不准讲那些安慰的话儿,让我们谈谈坟墓、蛆虫和墓碑吧;让我们以泥土为纸,用我们淋浴的眼睛在大地的胸膛上写下我们的悲哀:让我们找几个遗产管理人,商议我们的遗嘱———可是这也不必,因为我们除了把一具尸骸还给大地之外,还有什么可以遗留给后人的?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生命,一切都是波林勃洛克的,只有死亡和掩埋我们骨骼的一　黄土,才可以算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为了上帝的缘故,让我们坐在地上,讲些关于国王们的死亡的悲惨的故事;有些是被人废黜的,有些是在战场上阵亡的,有些是被他们所废黜的鬼魂们缠绕着的,有些是被他们的妻子所毒毙的,有些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全都不得善终;因为在那围绕着一个凡世的国王头上的这顶空洞的王冠之内,正是死神驻节的宫廷,这妖魔高坐在里边,揶揄他的尊严,讪笑他的荣华,给他一段短短的呼吸的时间,让他在舞台露一露脸……当他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末日已经临近眼前……”[5]55256当他得知北部城堡的士兵全部投降、南方的士兵全部归附于篡位者麾下时,说“:苍天在上,谁要是再劝我安心宽慰,我要永远恨他。到弗林特堡去;我要在那里忧思而死。我,一个国王,将要成为悲哀的奴隶;悲哀是我的君王,我必须服从他的命令。”[5]57失去王冠的人是这样地悲哀痛苦,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可是夺得王冠的人似乎在戴上王冠的同时也意识到了王冠除了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威和荣耀以外还包含着什么。比如:波林勃洛克篡位后对理查二世说“:你把王冠给了我,同时也把你的一部分的忧虑交卸给我了。”[5]75 在《亨利四世》中,莎翁让我们感受到作为君主不仅常常因为国事家事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