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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鲁滨逊漂流记》与西方乌托邦思想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是西方乌托邦思想史及乌托邦文学史的重要环节。虽然有人提及这部作品的乌托邦特征,却鲜有深入细致的探讨。作为西方乌托邦思想与海上历险故事相结合的典范,《鲁滨逊漂流记》开创了文学主人公建立乌托邦社会的先例,由此发展了西方乌托邦思想,并对后世的乌托邦思想及乌托邦文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近些年来,随着各种文学理论的日渐流行,对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的解读多与后殖民主义或资本主义海外扩张相联系。然而,作为一部经典的乌托邦文学作品,它与西方乌托邦思想的密切关系却很少被谈到。虽然有人提及它的乌托邦特征,却没有深入细致的探讨。本文将把《鲁滨逊漂流记》置于西方乌托邦思想和乌托邦文学的大背景下,对它进行新的解读。　　《鲁滨逊漂流记》与西方乌托邦思想的关系可以从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进行探讨。从形式上看,《鲁滨逊漂流记》延续了自古希腊、古罗马时代以降广为流传的航海奇遇的叙事结构。主人公海上航行遇险,漂流至某个岛屿,发现岛上居民生活在一个奇异但幸福的国度。这类文学作品多数都流露出乌托邦思想的影子。以主人公的记录或讲述为载体,以探讨理想世界存在的可能性。直至1516年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1478-1535年)的《乌托邦》 (Utopia)发表后,这类作品便逐渐被统称为乌托邦文学或乌托邦小说了。　　单从形式上讲,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与古罗马时代卢奇安所写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公元2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莫尔的《乌托邦》、17世纪的培根(1561—1626年)的《新大西岛》(1627年)、坎普尼拉(1568-1639年)的《太阳城》(1637年)等等乌托邦文学作品没有太大的区别。在自古至今层出不穷的乌托邦文学作品中,多数沉淀为历史长河里的一粒沙子,最终成为经典之作的区区可数。但是《鲁滨逊漂流记》能成为可数的经典之一,并对文学以及文学以外的领域产生了深远影响,究其原因在于它的内容。　　从内容上讲,这部作品与之前的乌托邦作品有着实质的区别。在此之前,乌托邦作品多描述一个已存在的静态的乌托邦社会。柏拉图的《理想国》和莫尔的《乌托邦》便是最典型的例子。以后者为代表的乌托邦小说的主人公只是无意中造访某个所谓的理想国度,大开眼界,于是回来后记录下或讲述关于乌托邦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方方面面的情况。而笛福在他的《鲁滨逊漂流记后续》中明确地写道:“长篇地记录讲述我们所造访的地方以及那里的居民很没意思。这种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Defoe, The Farther Adventures of Robinson Crusoe 212)。所以在笛福的作品里读者看不到一个已存在的乌托邦社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乌托邦没兴趣,或者他的作品里没有乌托邦思想。与那些描述性很强的乌托邦作品相比,笛福及其作品的乌托邦思想不那么流于表面,或者说,他的作品所蕴涵的乌托邦思想更加隐秘,需要对他进行深入研究,对其作品进行详细解读,才能挖掘出其中深刻的乌托邦思想。他的乌托邦思想既有其时代特征,又超越了他的时代。　　《鲁滨逊漂流记》所蕴涵的独特乌托邦意义就在于其主人公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录者或讲述者。鲁滨逊是一个乌托邦社会的缔造者。这一点具有非凡的历史意义。作为文明人的鲁滨逊流落荒岛,退回到了自然状态中。然而,他通过自身的努力,把一个他最初视作“绝望岛”的地方改造成了一个“幸福岛”(Watt 324),一个迷你的乌托邦社会。《鲁滨逊漂流记》虽然有“与传统乌托邦作品形式的结合”,却超越“那种单纯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的表达,强有力地宣告并证明“只要有愿望和智慧,人类可以实现创举”(Frank E. Manuel and Fritzie P. Manuel 433)。　　但是,鲁滨逊并不是有意识地建立了他的乌托邦社会。他从最初的荒岛求生,到后来驯养各种动物,直至最后和星期五以及更多的人组成一个迷你的社会,都是由于他害怕孤独、渴望有人做伴。亚里士多德曾说过,能脱离社会而独立生存的不是野兽就是神。在这一点上,笛福是很有认同感的。他认为“孤独是对人性的践踏”,“人就是要在社会中生存的”(qtd. in Novak, “Robinson Crusoe and the State of Nature”344)。在星期五出现之前的二十多年里,鲁滨逊饲养的各种动物就是他的臣民。他教会了一只鹦鹉说话。这只鹦鹉在他巡岛回来时会问候他。　　近年来,很多人把鲁滨逊和星期五的关系解读为主人和仆从的关系。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却不够全面。因为当鲁滨逊打算把星期五从食人族那里解救出来时,他称星期五将是他的“新伙伴”(Defoe, Robinson Crusoe 164)。他与星期五在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年”(Defoe, Robinson Crusoe 166)。星期五作为鲁滨逊生活的伙伴带给他的快乐远比作为他的仆人或私有财产带来的要多。确切地讲,他们彼此需要。随着岛上人口的增加,一个小社会逐渐形成。这个迷你社会的成员来自不同种族,信仰不同宗教。自称为“国王”的鲁滨逊很高兴自己的国土“人丁兴旺”“臣民众多”(Defoe, Robinson Crusoe 188)。　　笛福的政治乌托邦思想正是在这个社会形成的过程中加以体现的。这是一个通过社会契约形式建立的政体。所谓社会契约,最早萌芽于苏格拉底或《圣经》,成型于17世纪的霍布斯、洛克以及18世纪的卢梭等人的哲学中。总体来说,社会契约就是公民答应放弃自身的一些自由或利益以换取保护。这种对公民自由或利益的限制通过统治者由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而统治者可能是一个人,比如国王,也可能是一个政治机构。契约可以是口头的,甚至可以是一种心理的确认。　　在《鲁滨逊漂流记》中,鲁滨逊和他的臣民之间以契约的形式确立他们相互的关系。当星期五给鲁滨逊跪下时,是在心理上与后者签立了契约。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人身自由以换取对方为自己提供人身安全的保护。如果把种族歧视的观点暂时抛开的话,不难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是愉快的。鲁滨逊和其他臣民的社会契约关系更为明显。他和那个西班牙船长订立了口头的契约。当西班牙船长动身去接另外十七名西班牙人来岛上居住时,他“郑重起誓”接受鲁滨逊为他们的“指挥官和领头人”(Defoe, Robinson Crusoe 190)。为此,这位船长还将带回一张“有他们共同签字的合同”(Defoe, Robinson Crusoe 191)。后来,当鲁滨逊解救英国船长时,也和对方订立了口头契约。契约的内容如下:首先英国船长不得争取岛上的统治权;然后,解救成功后,船长必须免费让他和星期五搭船回英国。英国船长完全接受鲁滨逊的条件,发誓“完全听从鲁滨逊的指挥”(Defoe, Robinson Crusoe 199)。在整个社会建立的过程中,鲁滨逊扮演的是一个英雄式的领袖角色,其他人则心甘情愿服从他的命令。　　鲁滨逊通过社会契约建立的这个政体界于无政府状态与民主统治之间,不存在成文的法律。除了众人内心或口头认可的对鲁滨逊的服从外,并没建立什么有组织的统治机构。作为“国王”的鲁滨逊并没想过成立类似内阁的机构来确保这个政体的运行。似乎只要臣民认可他的领导地位就足够了。可以想见的是,即使鲁滨逊拥有统治者的头衔,也依然会和他的臣民共同劳动。因为他曾经这样和星期五一起生活,也曾为了迎接更多臣民——鲁滨逊称他们为“客人”(Defoe, Robinson Crusoe 193)—— 的来临,使他们衣食无忧而和星期五、星期五的父亲以及西班牙船长辛勤劳作。从这一点上看,鲁滨逊很像一位贤明的君主。　　这个社会与柏拉图的《理想国》或莫尔的《乌托邦》等作品中描述的有很大区别。通常乌托邦著作中对一个静态乌托邦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会有详尽的描述。所以人们或许很难想象鲁滨逊这样的岛上社会可以被称为乌托邦。但是,在笛福的眼里,或许这种界于无政府状态与民主之间的社会就是最好、最理想的社会。他曾在另外一部著作里用一首诗表达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社会(为了保留原意,引用原文): 　　 Necessity Confederate Heads Directs, 　　 And Power United, Power Expos’d Protects; 　　 The Nature of the 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