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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大量文本证据表明《,白鲸》广泛触及了美国帝国主义视野的诸多重要维度,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倾向。借助后殖民主义理论对欧美“权力中心”的批判,可以说明《白鲸》是如何试图建构这一中心,从而与美利坚民族的帝国主义想像相辅相成的。将《白鲸》置于帝国主义语境下解读,可以清晰地再现这部美国文学的典律作品同帝国主义意识形态之间的密切关系。在为数众多的关于麦尔维尔的评论中,人们从多种角度表达了对其代表作《白鲸》的看法《,白鲸》被看作是神话、诗歌、政治寓言、心理学文献等等。但在这些评论中,很少有人关注《白鲸》在美国帝国主义进程中的位置。这一点让人颇为不解,因为正如爱德华·赛义德所说:“帝国主义和小说相得益彰,甚至一谈小说就非谈帝国主义不可,反之亦然。”[1](P71) 或许是麦尔维尔所处的时代使人们较少注意到《白鲸》和帝国主义的关系,因为《白鲸》出版于1851年,而人们通常把1898年的美西战争作为美国走上帝国主义道路的标志。其实早在建国之初,美国就继承了萨克逊民族的帝国主义扩张精神,到了19世纪中期,这种精神变得更加狂热:在西部敞开了大门,1849年加利福尼亚又出现淘金热潮,创办《纽约论坛报》的霍勒斯·格里利的话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到西部去,年轻人。”这样的时代为《白鲸》成为帝国主义文本创造了历史条件《,白鲸》里“皮廓德号”的航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种精神向海外的延伸———美国的捕鲸船横扫七洋,所向披靡。从这一历史视角出发,萨义德写道:“……在库珀、马克·吐温、麦尔维尔及其他作者的作品中,想到那种不寻常的,挥之不去的对美国向西部拓展的关注,…… 这就是说,一种可以与欧洲匹敌的帝国主题已在美国出现。”[1](P63) 这一独具慧眼的评论的确令人信服,但还远不足以说明《白鲸》在美国帝国主义历史中所具有的独特地位。本文认为《,白鲸》是一部超越其时代的帝国主义文本,它广泛地触及了美利坚民族的帝国主义想像,在美国帝国主义视野尚未成形的19世纪中期就预设了其发展的几个重要维度:以欧美基督教文明为中心的世界秩序;美国民主模式的胜利;妖魔化的强大对手;长驱大洋的远征军等等。一、《白鲸》的地理:欧美中心主义赛义德认为“,地理比什么都重要”[2]。他所说的地理不是自然存在,而是民族对地域的想像,它赋予世界某种结构,使其可以支撑起该民族对世界秩序的构想。《白鲸》对世界的地理和秩序都进行了强调,它其实是在讲述一个世界秩序遭到破坏,并最终通过暴力手段得以重建的故事:捕鲸船为了人们的福祉出海捕鲸,这一行为是正当的,充满英雄主义的;但是强大而残暴的白鲸破坏了一切和谐与美好,它令人恐惧、不可征服, 对正常的秩序提出了严峻的挑战;惟有“皮廓德号”不畏强暴,精心准备,英勇战斗,终于和白鲸同归于尽,使海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白鲸》里的世界秩序建立在“欧美中心主义”(Eu2 ro2Americancentric)的地理结构之上,即欧美是世界文明的中心,而除此之外的地域———包括海洋和其它陆地 ———则构成世界的边缘,边缘的秩序要由中心来确定。有了这个结构,就可以根据边缘在中心经验中的位置而处理、协调边缘,使这成为中心强大、深奥而又富裕的他者(the Other)形象。[3](P2) 在麦尔维尔笔下,大海同殖民地一样,都是欧美基督教文明这个中心以外的地域,没有主权,注定要成为欧美人征服的对象。征服它们是“天定的命运”(Manifest Destiny),不但不必感到良心不安,反而值得引以为豪: 他们世代征战,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到处都成了他们征服水下巨兽的战场。随便你美国把墨西哥划入德克萨斯州、把古巴送给加拿大、把印度吞入英国吧,在这个星球上,有三分之二是南塔开特人的。…… (MD,Chapter 14;下划线为笔者所加)① 南塔开特人占有海洋的方式和理由则体现了盎格鲁-萨克逊的新教传统,和英国的殖民范式一脉相承。艾勒克·博埃默在《殖民与后殖民文学》一书中谈到《鲁滨逊漂流记》时说,鲁滨逊在未知世界里建造了一方领地“,他把这块土地据为己有,因为他投入了自己的劳动……并严格地按新教传统来建设它”[4]。与此相类, 南塔开特人之所以能“像国王拥有王国一样拥有海洋”,是因为他们把海洋当作“特殊的种植园,世代在上面耕作”。而且南塔开特人的做法比鲁滨逊更为资本主义化,他们不仅投入了劳动,而且增加了投资行为: “皮廓德号”的大股东是它的两位船长,其余的股份属于港口里的一大群人,……这些人的股份,形象地说可能只是一根船骨、一英尺船板、甚至是一两枚船钉。南塔开特人手里的钱都投到了船上,就像别的地方的人把钱投入股票交易中一样。(MD,Chapter 16) 上述征服行为和占有方式随着殖民者的探险步伐不断扩张,构成了新教文明和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展开的过程。其最终结果,是围绕资本主义中心地带把各个地区编织到一个相互联系而又不平等的体系之中,从地理角度上看,就是欧美之外的其它地域被边缘化,并被纳入中心的轨道。《白鲸》典型地表达了这种地理观念,包括中心的主体地位和边缘对中心的依附关系。麦尔维尔笔下的大海是欧美捕鲸船的天下,欧美人的主体地位十分突出。欧美的捕鲸者们相遇时,或举行联欢,或分享鲸油,或为争夺大鲸展开竞争。他们在海上追逐利益,既是盟友又是竞争对手,而边缘地带的民族则被排斥在这个舞台之外。《白鲸》虽从寰球的角度讲述了一个大海的故事,却对这些民族的海洋事业只字不提(除了马六甲海峡的海盗,这颇有讽刺意味),可见主导其叙事的正是以西方为中心的地理视野。同时《,白鲸》对边缘地域的客体地位也给予了特别关照,力图说明边缘在世界体系中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作为中心的利益载体。把东方同财富联系在一起,这是欧美殖民主义言说东方的一种主要方式。《白鲸》直接描写了东方的财富和西方的掠夺: 马六甲海峡东面的诸多群岛,在西方人看来,简直是一个富庶的天堂。那里正在赤道之上,终年常绿,有着让西方人欢喜不尽的财富:香料、丝绸、珠宝、黄金和象牙。正是这些财富使这些美丽的东方岛国富饶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财富使他们的国家饱受西方人的巧取豪夺。……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这些岛国的大批的财富,都被西方的船只不分昼夜地运到西方去了。(MD, Chapter 87) 不仅如此《,白鲸》还通过对大海的描写,间接反映了边缘的客体位置。在《白鲸》里,海洋被东方化和边缘化,象征着中心以外的一切地域。大海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鲸鱼和鲸身上宝贵的鲸油《,白鲸》对鲸和鲸油作了详尽的描述,不仅有鲸的种类习性、鲸油的贵贱等级,而且有捕鲸和炼油的每一个步骤。这些描述中处处透出人们对鲸的贪婪,这种贪婪与殖民者对殖民地的感情相类,总的来说,就是欧美世界对边缘地域财富的贪婪。《白鲸》承认欧美文明的发展离不开来自异域的财富,这也正是边缘依附于中心的根源,正如萨义德在《东方学》开篇所说“,东方是一种谋生之道”[3]: 新贝尔德福……有很多与这块贫瘠的土地不相配的豪宅富邸、华园美苑。它们的产生也源于奎奎格手中那样的标枪。如果没有捕鲸业,这里与荒僻的拉布拉多海岸是没有多大区别的。这里所有的建筑与钱财,都是从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捞来的,是用标枪从大海里戳上来的。(MD,Chapter 6) 总的看来《,白鲸》隐含的地理结构,就是在“欧美中心主义”框架内中心和边缘的主客二元对立,这实质上是一种典型的帝国主义思维方式。二、“非殖民化”与“民主化” 《白鲸》的帝国主题还包含着一个次级主题,即美国民主模式的胜利。《白鲸》洋溢着美国式民主的气息, 这突出地表现在它对宗教和种族的宽容态度上。“皮廓德号”的大股东法勒船长认为,对标枪手来说,胆量比虔诚更重要,他因此给了异教徒奎奎格九十分之一的拆帐(即高份额的分红),主人公伊斯梅尔也和这个异教徒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而伊斯梅尔“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条船上”的看法则更能代表民主的精义,因为他航行的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