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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福克纳是著名的现代美国作家,也是战后出现的最为杰出的、最有影响的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他在文学创作上所作的卓越贡献使他在1949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与许多小说家的情形相反,他的声誉非但没有因他的谢世而减弱,反而大有扶摇直上之势。他的作品极为丰富,人物众多,充满着震人心扉的矛盾冲突。在他近40 年的创作生涯中,一共写了19 部长篇小说,70 多篇短篇小说,其中所著的15 部长篇小说和一部分短篇故事均发生在他所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逐渐形成了一套“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套世系规模宏大,人物众多,时代漫长,从中可以看到美国南方二百年来各个社会阶层若干家庭几代人的命运,反映了美国南方社会历史的变迁:边疆时代、蓄奴制、南北战争、战后重建等不同历史时期以及年轻一代对历史的反思。

时间顺序

《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花》即是这套“世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该篇发表于1930 年,是福克纳最成功的代表作之一。这篇小说一经发表,即在评论界引起了轰动。在这部作品中,福克纳塑造了艾米莉的形象⋯⋯一个代表南方旧社会倒下去的“纪念碑”。在写作技巧上,他成功地运用了时序颠倒,哥特式恐怖谋杀小说的叙述技巧,烘托出走向衰亡的南方气氛,表达了深刻的社会意义。福克纳在小说写作技巧上的大胆创新,被誉“20 世纪小说家中最伟大的探索者”。他的作品使初读者感到晦涩难懂,这往往是由于他的小说几乎没有传统的直线型情节发展。他很少按时间顺序来组织安排情节,过去和现在是融为一体的。在《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花》中他也同样运用了“时序颠倒”这一写作手法。故事一开始就告诉读者艾米莉小姐去世,镇上的人都去参加她的葬礼,人们看着她的家宅,忆起她在世时因拒绝纳税与新一代镇长的纠纷。继而又忆起艾米莉小组宅院中散发出令邻居们难以忍受的臭气,以致几个人不得不在夜间偷偷潜入宅院内去撒石灰粉。此时正值她父亲去世两年而她的情人则刚离她而去。读者在后来会恍悟这臭气其实就是她情人荷默·伯隆腐烂的尸体散发出的。接下去则又描述了父亲去世后她的怪异表现—拒绝乡邻们埋葬她那死去的父亲,坚持了三天才让步。然后叙述她不管别人的议论指责与荷默相恋,旋即又写她去药店买毒药。紧接着描述她似乎要嫁给这个北佬了(定购婚纱等) ,这个男人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艾米莉也变得更加难以接近,除了在40 岁左右,有六、七年光景,曾给镇上的孩子们教授绘画课外,一直闭门不出,到70 多岁默默死去,最后描述了在她死后人们才有机会去进这座神秘的房子,目睹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至此,故事情节发展到了高潮,整篇文章也首尾相联。读者从一开始的茫然零乱,经过揣摩梳理,也感到一切虽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众所周知,福克纳和詹姆斯·乔伊斯、活尔夫被公认为是运用“意识流”方法进行小说创作的大师。在该篇中读者虽然看不到这种手法的直接应
用,但整个事件不是依照先后顺序、逻辑条理地重视,而是依据人们的记忆、回想去重现的,从而产生一种强烈的艺术效果。这种时序颠倒也可被看作是意识手法的一种创造性应用。

哥特式恐怖小说写作法

在福克纳的大多数“约克纳帕塔法”小说里都或多或少用了哥特式手法,象《圣殿》、《八月之光》、《押沙龙! 押沙龙!》、《去吧,摩西》等,美国南方传统的哥特式小说可追溯到最有名的哥特式小说作家爱伦·坡(Alen Poe) 。同爱伦·坡一样,他把哥特式小说中的暴力、凶杀的情节和阴森恐怖的气氛同侦探推理小说的手法结合起来,产生的强烈的艺术效果来帮助表现人物心理,提示人性深处黑暗的东西。在这篇故事里,福克纳也不例外地使用了哥特式小说的方法。在艾米莉的楼上有一间房间,40 年无人涉足。人们在艾米莉体面地下葬之后将房门撬开。房门轰然倒下,掀起一片积尘,里面的陈设布置象结婚新房,人们的视线，掠过褪了色的玫瑰色窗帘、玫瑰色灯罩、绣上荷默名字首字母“H1B”的睡衣、仿佛刚脱下顺手搭在椅背上的领带、椅子下面的
袜子,最后落到床上。床上放着一具尸体,皮肉已烂掉,头骷髅白惨可怕、龀牙咧嘴、双臂呈拥抱的姿势。在紧挨着尸首的另一个枕头上,人们发现了一绺长长的铁灰色的女人长发,而艾米莉就长着这种头发。整个房间阴森可怕,简直就像一座墓室。故事到此也结束了,可读者在惊讶悚然之余,仍会感到阴气阵阵,欲罢还休。而作者对这一结局做的精心铺设,又使读者感到一切顺理成章,自然可信。艾米莉是贵族后裔,父亲死后,她孤身一人,几乎一无所有。在这个顽固、古怪的老小姐身上,人们看到落后的南方如何拼命抵制一切变化。她的青春被父辈手中的马鞭所驱走,成了老处女。可是孤傲的艾米莉后来却爱上来自北方的工头荷默·伯隆,就在爱情即将征服贵族的偏见和固执时,她却经不住镇市民的议论指责,而荷默这个放荡不羁、不愿负责的人也试图抛弃她。一向酷傲的艾米莉在爱情的传统两者中,她选择了后者,她残酷地将荷默毒死,但却把荷默的尸体一直保存到她死,而且一直与荷默的尸体同床共枕!福克纳在这里无疑给我们塑造出一位复杂矛盾的现代人的典型形象,同时我们也看到艾米莉所生活的那个畸形的家庭和社会环境造就的她怪诞、可怕的心态是不足为奇的。
象征的运用
福克纳在他的小说中给我们塑造了一系列病态、畸形、怪诞的人物形象,除本篇中的艾米莉,还有《喧嚣与骚动》中的昆丁《, 八月之光》中的乔等。这些人物对南方旧传统有着根深蒂固的信念,面对北方工业化浪潮的冲击而发生骤变的南方,他们感到茫然所失,而令他们尤为痛苦不安的是看到在社会、历史变化的冲击下行将衰亡的传统生活方式、价值和道德观念。他们拒绝面对现实,却又不甘心,拼命想扼守这一切。艾米莉的方形大木屋,装点着十九世纪风格的屋顶,四周却簇拥着二十世纪的棉花车和汽油泵,虽破败不堪,却兀立其中,执拗不驯。在纳税问题上,她全然无视时光已流转到第二代镇长,依然恪守上一代镇长(镇长已死了近十年了) 所允的特权,拒不缴税,把他们“连人带马”地打败了。艾米莉用她的孤傲,用她的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拼命维护着她的贵族身份,就像一个忠实的“灯塔守望人”。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曾强调作家的职责在于写“人类的内心冲突问题”、人的灵魂。
在这里福克纳不仅为我们塑造了这个旧南方传统的化身,同时也写出了艾米莉做为一个人的内心矛盾,揭示了艾米莉极端矛盾、痛苦的感情世界—她爱她的清教传统控制的杰弗逊社会,却又恨这个社会只把她当作过去和传统的象征,而从未被看作一个有权利过正常生活的普通女人;她爱荷默,却又恨自己爱上这个北方佬。当荷默想甩掉她时,她为了永
远占有他而置其于死地,却与他的尸体共眠至死。这样在读者眼里,艾米莉不仅只是一个象征,而是一个多层次、极富个性的女性,她的复杂、矛盾的心态更发人深思。
美国南方有着它特殊的历史和文化。经历了南北战争、重建、北方资本主义冲击,美国南方以种植园为主的经济体系日渐衰落,贵族庄园主阶级日暮途穷。美国南方在资本主义道路上经历了极其痛苦、极其残酷的进步历程,这一历程带来了巨大的社会灾难和精神痛苦，工人受到更为严重的剥削,农民日益破产,南方的物质和文化传统面临着巨大
的危机,而为旧南方殉葬的艾米莉正是这种灾难和痛苦的浓缩和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