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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讨论
外语教学的普遍失败论和“外语要从小学起”这一“信仰”密切相关。大家似乎都在指责外语界的失败：学了10年外语（中学6年，大学4 年）不能用外语。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把学习外语的年龄提前，越早越好；即使小时候没有学好，长大了还有时间弥补，如果长大了才开始学，没学好就没有时间弥补了。我们很想知道外语界有多少人自己认为外语教育是失败的。我们调查显示，在给出回答的小学英语教师中（共929 人），20%的人认为是成功的，5%的人认为是失败的，75%的人认为“不能说失败，也不能说成功”。为了对比，我们同时调查了大学英语教师，在给出回答的大学英语教师中（共 43 人），14%的人认为是成功的，12%的人认为是失败的，74%的人认为“不能说失败，也不能说成功”。这说明，失败的论调在外语界不是主流。虽然二语习得研究中有“普遍失败”（universal failure）的观点，即几乎没有人在二语上能够达到母语的水平，但这种观点主要用于理论研究，而不是用来评判外语教学的成败，否则外语教学注定是失败的，这样的标准显然毫无现实意义。

外语教学成功的标准是什么？笔者认为可以考虑三个因素。第一是外语教学的目标。本族人的语言水平是理想的参考目标，但不是外语教学的目标。不同的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抽象层次上对这个问题有不同的阐述（Stern1983：341-357）。粗略地讲，外语教学就是要发展学生的外语交际能力，包括语言能力，语用能力以及认知和情感能力（cognitive & affective capacity），这些要求基本上体现在我国目前各个阶段的教学大纲里。
第二是别国的外语学习情况。比如日本大学毕业生的英语是否普遍比我们国家大学毕业生的英语强？我们不能和把英语当二语学习的国家如印度进行比较，两个国家英语学习条件完全不同。第三是我国大学毕业生在英语国度里的谋生能力。由于国内使用英语的情景并不多，学习英语的情景也是人为的，所以检验国内大学生英语水平比较可行的标准之一就是看他们能否在英语的国度里很快适应，并且在大部分工作中语言本身并不构成一种障碍。根据这些标准，笔者认为我国的外语教育总体来说是成功的，而这并不包括那些从小学就开始学习外语的人。

当然，“费时低效”的问题仍然严重。但是，在师资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在小学甚至在幼儿园开课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与儿童相比，青少年的理解能力更强，学习效率更高（Cook 2000）。如果没有合适的外语学习条件，如合格的教师，那么从小学一年级就开设英语课只能使“费时低效”这个问题变得更加严重。“费时低效”的原因很多，如学生的学习动机、教师的素质、学习的评估系统等，这些因素一致被认为是影响外语学习的关键因素。由于目前脑科学的发展很引人注目，语言习得关键期的问题因此也跟着显得很重要，但是外语学习关键期仍然是一个没有定论的问题，即使年龄也是一个因素，这个因素恐怕远没有学习动机等其他因素对外语学习的影响大。忽略外语学习中动机、教师、评估等因素而去追求年龄这个因素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做法。
外语和母语的关系也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首先，我们在强调“外语要从小学起”的同时，我们赖以生存的主要语言即我们的母语是否达到了另人满意的程度呢？Stern（1983：345）认为，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母语的语言和交际能力，但是不同的人在这种能力上有高低的区别。文盲的母语能力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的母语能力显然是不同的。Stern（1983：361-362）引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53 年的报告说，那些把早学外语当成惯例的教育体制不但没有为早学外语提供正面的证据，反而说明母语教育应该从早。杨雄里院士（2002：7）认为，“如何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准确、流畅的表达自己的思想，叙述事物的发生过程，已成为现代人的一个重要标志”，但是现在即使是研究生在语言和文字的表达上都有明显的欠缺，尤其缺乏条理性。笔者在对国内某些学术杂志的审稿过程中也发现，有接近四分之一的稿件在文字的表达上（包括条理性）存在相当严重的问题。在我们对大学老师（33 人）的调查中，只有5%的人对自己的母语能力感到非常满意，能够做到得心应手；多数人（63%）在用母语进行写作的过程中感到比较费劲。而“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美国人，一般均有较强的语言表达能力… …（这）显然与美国学校对语言表达能力培养的重视有关”(杨雄里2002：7)。在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里，重视外语轻视母语，对国家对个人都至少是一种严重的失误。
桂诗春教授（1992）10年前就对“外语要从小学起”提出了质疑，认为我们应该考虑英语教育中的教育经济学的问题。赵世开先生（2002）认为中学的外语教育是重点，“在‘临界期’还不明确的情况下，就在幼儿和儿童中开设外语班，究竟是有助于他们能力的开发还是摧残他们的能力，实在是值得考虑。”“与其滥竽充数，还不如不开设这样误人子弟的课程”。胡明扬先生（2002）认为，“如果小学外语教学的师资问题解决不了，让一些自己的英语都没学好，发音全是中国腔的老师去教小学生，一旦养成习惯，将来再改就比登天还难，还不如不学”。
师资培训是我国目前小学英语教育政策合理执行下去的首要条件。在师资培训中，质量比数量更加重要。如果有更多的人力物力，我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1）大面积全方位地提高现有英语教师的水平，尤其是贫困落后地区的教师水平（曹友莲 2000）；2）提高山区教师的待遇以便有更多更好的人愿意到那里去工作；3）把已经开课的年级课时开足，尤其是小学高年级；4）推广普及外语教育的理论。由于对外语教育的特点一知半解，许多人都认为当外语教师很简单，因此就很容易作出一些不合乎规律的决定。虽然实践也能最终引导人们发现真理，但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个国家教育实践的代价。一个国家教育政策的制订和执行都涉及这个国家未来的兴衰问题，所以容不得半点马虎。外语教育的理论也许能够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少花一些代价。

5. 结语
“外语要从小学起”的呼声在我国已经变成了一场教育界的“运动”。虽然外语学习关键期的问题并没有定论，但我们在理论上并不反对“外语从小学起”，只是作为外语教育工作者，我们似乎应该注意实践中的两个问题：从小就开设外语课的条件和外语教育的根本目的。师资培训是解决从小就开设外语课的首要条件，但师资培训中质量的问题比数量的问题更加重要。我们反对的是，为了能够开课而让不合格的教师上岗这种形式主义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