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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情境是推动人物产生特有行动的条件，是展现人物性格的机缘。在构成情境的三个因素中，有定性的人物关系是情境中最有活力的因素，也是最能带来戏剧性的因素。对一个人物影响最深刻、最能激发她的内心活动的是他同其他人的交往。人物之间微妙的性格关系，会产生很多戏剧性的场面，当一个事件发生，大多是通过影响人物关系的变化，才对各种人物发生作用，使他们产生特有的动作，从而更深刻更多面的暴露人物潜在的灵魂。

《玩偶之家》在结构上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出场人物以及人物活动空间的高度集中。全局情节比较简单，始终围绕着一条线索展开，即海尔茂和娜拉如何对待八年前的一张借据。空间和时间很集中，登场人物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外，还有三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柯洛克斯泰、林丹太太和阮克大夫。这三个人物的设置对于推动主人公夫妻关系的发展和展现主人公性格的多面性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无论海尔茂还是娜拉都是性格丰富独特的人，任何外来的刺激都会推动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这个主要的动力便是柯洛克斯泰。

在第一幕他提出伪造借据的往事要挟娜拉，于是由他之口交待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件：娜拉由于帮丈夫治病，在父亲过世后，以假冒签名的借据向柯洛克斯泰借了一笔钱。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但是这一关键事件对于推动情节的发展和主要人物关系的变化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必须要交待清楚。如果让人物直接用台词静止的叙述这一往事，会破坏戏剧的情节和效果。于是本来一派祥和的圣诞气氛被这个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出场却使我们看见了主人公尽似完美的夫妻关系下隐藏的危机。

在这一场里，柯洛克斯泰威胁娜拉这一事件，易卜生实际上是通过柯洛克斯泰和娜拉之间的矛盾，揭示出了另外两组人物的矛盾冲突：海尔茂和柯洛克斯泰之间，海尔茂和娜拉之间。海尔茂准备辞退柯洛克斯泰，而柯洛克斯泰为了保住银行的职位不得不对娜拉进行威胁。海尔茂道貌岸然，对娜拉要求严格，而娜拉却在八年前伪造借据，犯下忌讳，独自还债，唯恐暴露。易卜生安排柯洛克斯泰短暂的出场便迅速的进入了戏剧的主题，使得情节非常简洁、紧凑。

在表现人物性格方面，由于柯洛克斯泰出现交待的往事，我们看到一个不同本论文由英语论文网 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于开场时的娜拉，她并不是真正的又乖又听话的小松鼠，相反她有主见，并且敢想敢为。通过柯洛克斯泰的出现给娜拉造成的一系列压力，娜拉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状态，这些压力激发出人物特殊情境下的动作，人物的性格更丰富了。

第二幕，柯洛克斯泰由于接到解雇通知书而把信件投入海尔茂的信箱里。加速了娜拉行动的紧迫感，她在这危急关头拼命想办法挽救，产生了一系列的行动：打算求助阮克大夫、跳舞拖延时间、想到坦白一切、自杀、焦虑的憧憬着奇迹的发生…每一个行动都让我们看见娜拉性格中的更丰富的一面，此时的娜拉对海尔茂还是充满信任的，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内在性格也越来越清晰。第三幕他又把借据寄还给娜拉，在主人公关系罪恶化的时候，他的这封来信让海尔茂转危为安，对待娜拉的态度骤变，让娜拉同时也让观众洞悉了海尔茂的虚伪，成为推动娜拉决然离开的决定性力量。

可以说柯洛克斯泰的的每一个行动都是都在关键的时刻对推动主人公夫妻关系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全剧大概有七段人物关系：娜拉与海尔茂；娜拉与柯洛克斯泰；娜拉与林丹太太；娜拉与阮克大夫；海尔茂与柯洛克斯泰；海尔茂与阮克大夫；柯洛克斯泰与林丹太太。相互交织的人物关系对使得情节更加集中，结构更加紧凑凝练，娜拉和海尔茂的关系为主线，穿插其他的人物关系，相互交织相互影响，比如海尔茂与柯洛克斯泰之间的矛盾并不是通过正面冲突展现的，他们两人并没有正面交锋，它只是造成柯洛克斯泰和娜拉冲突关系的原因之一，表面上看是娜拉和柯洛克斯泰的矛盾实际上是娜拉和海尔茂之间的冲突。

仅仅通过柯洛克斯泰一个人物的出现只能够简单的交待往事，我们并不能清楚的了解娜拉这八年来的具体处境，也就不能深刻洞悉人物潜在的性格特质。这时候林丹太太的登场，给娜拉交待这一往事中的感受和行动提供了一个契机。通过娜拉和林丹太太的谈话，我们了解到娜拉潜在的、尚未觉醒的自觉意识：对于八年前的债务，她出于敏感的直觉不能让海尔茂察觉此事，但是她本身并不以为这件事是错的。她深深地感激海尔茂对她的爱，她不甘心真的做玩偶，她需要用行动来证明在爱情上两个人的关系是平等的。债务的重担带来的是独立支撑的艰辛，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从中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原来那么强大，这让她又惊又喜，她从生活的磨练中享受到得到的是尊严的快感，她为自己能够为丈夫付出本论文由英语论文网 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而感到骄傲，她保守秘密独立承担完全是出于对丈夫的爱，怕伤害他的自尊心，怕他为自己牺牲，她打心眼里相信奇迹会发生，所以娜拉并未真正的为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恐惧过。可以说，林丹丹太太是我们窥见娜拉潜藏的自觉意识的契机。

《玩偶之家》的时间和空间环境是高度集中的，易卜生安排柯洛克斯泰和林丹太太的爱情关系使得剧情集中又简练，林丹太太不仅是娜拉展现心理世界的窗口，而且是柯洛克斯泰改邪归正的动力，柯洛克斯泰把借据退回来这一行动直接导致了主人公关系的新的发展。林丹太太是娜拉的闺中好友，她了解整件事情也同情娜拉的处境，由她来劝导柯洛克斯泰是令人信服的。重要的是，起初林丹太太和柯洛克斯泰也是有矛盾的，顶替柯洛克斯泰银行职位的人正是林丹太太，这本来是他同海尔茂一家产生矛盾的导火索。现在，她用爱情使他“交了好运”，他们之间的矛盾关系不攻自破，从而导致柯洛克斯泰和海尔茂矛盾关系的解除，这样他与娜拉的冲突也不存在了，只剩下娜拉和海尔茂之间的对立，戏剧真正的冲突就脱离掉了背叛与谎言的外壳真正的转移到了人与人性格上的冲突上来，这一系列的转变都环环相扣入情入理。通过这样人物关系的设置，结构更加集中，情节也更加有理有据，体现了剧作家高超的编剧技巧。

很多人认为《玩偶之家》中阮克大夫这个人物的作用不大，实际上他对于丰富主人公的性格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剧作家首先至力于对娜拉性格的刻画。如果娜拉在海尔茂面前展现的是“小松鼠”、孩子般的幼稚天真，在阮可大夫面前娜拉表现出的是一个女人真实、成熟的一面。在娜拉海尔茂两个人之间是娜拉依赖海尔茂，而海尔茂只把她当作解闷的玩偶，在娜拉和阮克之间，是阮克大夫依恋娜拉。娜拉能够洞悉阮克大夫的对自己的需要，她心理明白并从容的享受着这种爱，这不是出于简单的虚荣。对于性格中存在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却找不到机会证明自我价值的人来说，有时候被需要就被证明存在，娜拉需要这种存在感，而且阮克不会站在家长的角度否定娜拉，不会像海尔茂那样动不动就教育她，和阮克大夫在一起的空气是自由自在的，是由她主导的，所以她喜欢同阮克大夫在一起，在两人的关系上也经常会不失体面地带给阮克大夫一些模糊的肯定和鼓励。

阮克大夫对情节的一个重要帮助是让我们看到了娜拉内心挣扎的过程。当娜拉欠下债务时，阮克大夫有钱也很愿意帮助她，但是她宁可自己辛苦的工作也绝不向他求助，她不能利用阮克对自己的好感作金钱的交易，可见娜拉是个视尊严如命的人。往事败露迫在眉睫的时候，娜拉想尽一切办法掩饰，她甚至试图对阮克大夫调情以寻求他的帮助，可怜阮克大夫一激动就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全盘托出，这样娜拉再向他借钱就意味着一种交易，她不想在情感上对阮克大夫有任何亏欠，这实在有伤她的尊严，同时也意味着对她的丈夫不忠，有悖于她为丈夫为爱牺牲的初衷，所以她最后“没什么事要他做了。”当这条路断了，导致了下一行动：娜拉想到了自杀。这些情节展现的是人物不断思考、选择的过程，从而使得的人物的性格更加细致生动了。

如果去掉林丹太太和阮克大夫，让娜拉对伪造借据的事无计可施，戏直接发展到事情暴露导致娜拉和海尔茂的正面冲突上来，也还是有戏剧性的，但是最有活力的人物关系的因素却变得简单多了，人物的动作也就因此不会像原来那样有力，我们看不见娜拉在整个事件中一边害怕败露一边又渴望奇迹，在试图挽救的行动中心灵的挣扎，就不会洞见娜拉性格中的多面性，那么在最后一场娜拉滔滔不绝的与海尔茂争论时，这一突然获得的自觉意识便会令人觉得不可信，戏剧的艺术感染力就被大大削弱了。

作者：傅斌（中戏戏文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