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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美国著名小说家赫尔曼·麦尔维尔的代表作《白鲸》中的伦理思想是矛盾的,作者既忠诚于基督教,又反叛基督教。造成该矛盾的原因和存在的意义可以从信仰与现实、宿命论与反抗神明、博爱与隔离以及来世与现世等四个方面进行分析。步入美国著名小说家赫尔曼·麦尔维尔的宏篇巨著《白鲸》,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伦理思想上的大矛盾,那就是麦尔维尔既忠诚于基督教,又反叛基督教。这一矛盾贯穿小说的始终,有时冲突达到你死我活的程度。《白鲸》通过多重主题、复杂象征和朦胧暗示表达了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但这些思想内容主要是伦理性质的。因此,要深刻理解《白鲸》,我们必须深入到麦尔维尔的思想矛盾中去。一、信仰与现实麦尔维尔生长在加尔文教家庭环境里,从小深受加尔文教教义的熏陶和影响,因此对上帝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在《白鲸》中,他借小说的叙述者以实玛利之口承认自己是“虔诚的基督徒,在正经八百的长老会的关怀下生长大”。麦尔维尔相信永恒只属于无所不在的上帝,而人的一切活动都只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因而他总是怀着极大的信任面对基督教所宣扬的宿命论、博爱等道德规范。在麦尔维尔看来,世界就好比一艘扬帆远航的船,而基督教讲坛是它的船头。他在《白鲸》中这样写道“:……讲坛领导着整个世界。上帝那惩罚的暴风雨就是首先从那里被远远看到的。……上帝的风,不论好坏,也是首先在这里被祈求转为顺风。”显然,上帝不仅很早就进入了麦尔维尔的心灵深处,而且常驻在那里,对他的思想活动指手划脚。然而,生活现实的残酷性又常常在动摇着麦尔维尔的基督教信仰。11岁那年,麦尔维尔的父亲负债而死,年轻的麦尔维尔不得不放弃学业,开始从事各种各样的艰苦工作。他当过银行职员、推销员、农夫和小学教师,特别是他曾经在一艘捕鲸船上当过3年捕鲸手。在3年捕鲸生活中,麦尔维尔不得不忍受海上生活的单调、船上劳动的艰苦、与鲸搏斗的危险、发霉的食品以及管理人员的虐待。这些经历对麦尔维尔后来的生活、人生观以及文学创作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它们让麦尔维尔有机会从社会的最底层审视和思考生活。也正是在这种审视和思考中,他看到了基督教信仰与社会现实的矛盾。他看到他周围的人们在私欲的驱动下生活,往往“对于所谓严肃的事物满不在乎”,因此,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人的宗教信仰是一码事,这个世界却是另一码事。” 基督教徒往往把他们的宗教视为最伟大的宗教,而把基督教以外的宗教视为异教,并加以蔑视和排斥。麦尔维尔通过对比基督教徒与异教徒,对这种观点和做法进行了深刻的批评。在麦尔维尔的眼里,基督教徒麻木不仁,而异教徒则平易近人。魁魁格在《白鲸》中是异教徒的代表,虽然他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岛,是一个异教徒国王的儿子,但他比任何一个基督教徒都显得更和蔼和有教养。出于不顾一切的大无畏精神以及想看看文明世界的狂热愿望,他只身来到了基督教所代表的文明世界。他本来相信能够在基督教世界里学到足够的东西回去“启蒙他愚昧的同胞”,但他发现他先前向往的地方是一个邪恶的世界“,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非常虚伪,而且不动声色地互相欺诈,因而他怅然若失。在所谓的基督教文明的腐蚀下,他那纯洁、理想的异教信仰被玷污了,他觉得自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魁魁格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当他和以实玛利乘船行驶在阿库希奈河的时候,与他们同船的白人基督徒不停地嘲笑他,但当其中一个基督徒跌进河里而其他人“一窝蜂全部朝船头跑过去”的时候,惟独魁魁格奋不顾身地扎入冰冷的水中将他救起,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魁魁格对自己的行为根本就不以为然。这种对比无疑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基督教并不优越于异教,一个人的价值也并不取决于他所信奉的宗教。二、宿命论与反抗神明在《白鲸》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幅幅略作改写的《圣经》画面,麦尔维尔甚至直接用《圣经》中的人名来命名他的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以实玛利出自《旧约·创世纪》,是亚伯拉罕和他的使女夏甲生的儿子,后来同他的母亲一起被亚伯拉罕及其妻子撒拉赶出了家门。夏甲默默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带着年幼的以实玛利颠沛流离,后来他们母子俩得到上帝的拯救, 过上了安定、充实和幸福的生活。《白鲸》中的以实玛利厌倦了世俗生活,又遭到社会的唾弃,因此,他“鬼使神差”、“不事张扬”地出海当了一名捕鲸手,过上了一种漂泊的生活。在捕杀白鲸的过程中,以实玛利既是一个参与者,又是一个观察者;然而,他追求的与其说是鲸油,不如说是知识和“真”。在与白鲸的最后较量中,他是惟一的幸存者。小说中的约拿是根据《旧约·约拿书》中的一个希伯莱预言家的名字命名的。传说中的约拿违抗了上帝的旨意,而且坐船逃避;于是,耶和华安排一条鲸吞下约拿,让他在鲸腹中呆了三天三夜。后来, 他在鲸腹中不住地向耶和华祷告,感谢神没有让他淹死,并赞美耶和华的威力,发誓忠于耶和华,耶和华就让鲸把他吐到地上。《白鲸》中的约拿是“大鲸客店”的一个干瘪、忙碌的老头, 他“活像被诅咒的约拿再世……,他看中了水手们的钱,把精神错乱和死亡代价卖给他们”。《圣经》中的人物出现在《白鲸》中,至少可以说明两点:11两本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21一切都是由上帝安排的,人类必须服从上帝旨意。《圣经》不仅给《白鲸》提供了一个个故事的原型,而且赋予了它一整套象征的语言,而《白鲸》所要体现的基督教的“宿命论”等道德原则就是隐藏在这套象征的语言之中的。麦尔维尔意识到了道德行为选择中的必然和自由的关系问题,但他明显坚持了机械决定论的观点。在小说的第47 章《织垫人》中,麦尔维尔把织剑垫的固定的经绳比作必然性, 把由人灵活地编织到经绳上的纬绳比作人的自由意志,而把能够“根据不同情况,或斜或曲或重或轻地敲击着纬绳”的木剑比作缘分。他认为,剑垫的最后定型是缘分、自由意志以及必然性交织在一起发挥作用的结果,但剑垫的成败是由缘分 “一锤定音”的,因为“缘分,虽然它的活动范围局限在象征必然性的直线之内,它的行动又有自由意志从旁干预,虽然它这样受到必然性和自由意志二者的控制,最后却轮到它控制了它们”。麦尔维尔所说的“缘分”就是命运。从表面看来,麦尔维尔是在讨论缘分、必然性以及自由意志三者之间的关系,但事实上他只是在必然性和自由意志二者的关系中摆动。把缘份或命运看成可以凌驾于必然性和自由意志之上,而且能够决定一切的力量,无疑是把缘分或命运看成了一种绝对必然性。麦尔维尔的“必然性”和“缘分”其实是重合的。既然一切都是绝对必然的,那也就等于说一切都是预先决定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人也无需作无谓的努力,人的惟一职责只能是听从命运的安排和支配。麦尔维尔把人的相对意志自由置于必然性的绝对控制之下,也就从根本上否认了人的相对的意志自由。在这种错误理论的驱动下,麦尔维尔在很大程度上把他的人物,诸如以实玛利、斯达巴克、斯塔布和魁魁格等描写成了在命运面前无所作为的人。他们都预感到了“佩阔德”号的悲惨结局,但谁也没有采取决然的行动来阻止和改变它。自称“勇敢无比”的亚哈虽然在追求意志自由的过程中表现了不屈不挠的精神,但他最终却未能摆脱命运之神的巨手,不得不沿着以利亚给他预测的命运路线一步步走向毁灭。事实上,麦尔维尔不仅用“宿命论”判断个人命运,而且用它说明整个人类的前途。《白鲸》中的“佩阔德”号捕鲸船是人类社会的缩影,它一步步走向沉没的航程也就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的过程。从这种意义上讲《,白鲸》还代表了麦尔维尔对整个人类社会的悲观主义态度。然而,麦尔维尔一边大张旗鼓地宣传基督教的“宿命论”, 一边又热情地歌颂人的伟大和反抗神明的精神。首先,他对人类表现了巨大的信心。他认为人是了不起的,因此,他赞扬捕鲸水手的勤劳和勇敢,歌颂南塔开特人闯荡和征服海洋的壮举,称赞新贝德福人把他们的城镇建设得美如花园。当以实玛利在夏天看到美丽的新贝德福镇的时候,他禁不住对人类的巨大创造力大发感慨“:……人的创造力真是无所不能; 在新贝德福许多街区,主在造物的最后一天扔在一旁的那些贫瘠无用的岩石,人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