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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走出七年来压抑人、折磨人的生活,逃向一个没有宗教压迫的世界。在其后的第二十章中,迷乱的丁梅斯代尔甚至有一种“渎神”的冲动。该章节的心理描写非常细致、深刻,以至于一位美国评论家称其是“1900年之前世界小说中无可比拟的一章”,并进而称赞霍桑有着 “只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我们才能发现的敏锐洞察力。”[1](p.71) 丁梅斯代尔与海斯特·白兰的第五次和第六次见面其实发生在同一天,而且霍桑在描述第五次见面中,丝毫也没有具体描述丁梅斯代尔的言语行为, 笔者在此将这次见面拿出来分析,只是基于要揭示丁梅斯代尔自我分裂运动中的每一点跌宕起伏。经过森林中生命情感冲动的洗礼,丁梅斯代尔的自我找到了一种和谐统一吗?在游行的人群中,丁梅斯代尔显得那么特别“:他的神情是那么茫然,会使人疑问,丁梅斯代尔先生是否听到了音乐。他的肉体显出一种不常见的气力,向前行动着。然而他的心灵是在哪里呢?”而白兰在游行的人群中,感觉到“他离她的天地是多么遥远,是她全然无法接触到的”,她“现在几乎不认识他了”,她“简直更不能原谅他了!———他可以那么干净地从他们共同的世界里抽身而出,而她却在暗中摸索,伸出她冰冷的双手,寻不到他!”还沉浸在逃跑念头中的白兰不知道,丁梅斯代尔此时已经作好了公开自己的“罪”的准备。这里的丁梅斯代尔有一种“戏剧性突变”[1](p.66),前面刚刚还准备逃跑甚至有“渎神”的冲动,而这里又转向了上帝的召唤,霍桑作品中的神秘主义特征在此一览无余。丁梅斯代尔与海斯特·白兰的最后一次见面是整个小说的高潮,也是丁梅斯代尔身上自我的分裂发展到最高点、而分裂的两端又奇怪地融合在同一个行动中的难忘一幕。在丁梅斯代尔作了极其成功的演说“,到了他一生中可以说空前绝后的一个绝对胜利的光明时期”之后,清教主义思想观念和生命情感冲动在他自我中的分裂和对他的折磨终于让这个年轻的牧师作出了公开与白兰的隐情的决定,也让他走到了死的边缘。丁梅斯代尔的决定有着双重的意义。从主观上看,表现了他彻彻底底公开自己内心的“罪”、认同清教主义思想并服膺于这种思想统率下的清规戒律的愿望。这一点最明显地体现在丁梅斯代尔与白兰最后的对话中。当白兰明白丁梅斯代尔将告别人世、于是期望来世时,丁梅斯代尔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我们既然已经忘记了我们的上帝 ———我们既然已经彼此侵犯了对方灵魂的敬畏——— 我们便不能再希望来世的会面、在永恒和纯洁中的重新结合。”从客观上看,丁梅斯代尔在公开内心之 “罪”的过程中,又表现出他的生命情感冲动也发展到了最高阶段,因为尽管在第三次会面和第四次的森林会面中,他也感受到了生命情感的全部欢快和愉悦,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与白兰以及珠儿的关系,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他彻彻底底地公开了一切。小说结尾处的丁梅斯代尔只能死去,不仅是因为霍桑说过“死神是朋友,在它到来的时候,最幸福的凡人也应该心甘情愿地去拥抱它 ……如果一个人在大地上活得过于长久,他的精神也会先他而死”,[1](p.70)而且是因为丁梅斯代尔自我的分裂已经到了最高点,他“别无选择”。分析丁梅斯代尔与海斯特·白兰六次见面中的表现,我们发现,他的自我总在清教主义思想观念和生命情感冲动之间徘徊。一旦清教主义思想观念占了上风,他的虚伪、软弱、怯懦就表露无遗,而一旦生命情感冲动占了上风,他就好象变成了一个勇敢、坚毅、燃烧着热情的人。尽管最终丁梅斯代尔自我中分裂的两端融进了同一个行动,但是同一行动却并不能弥合他自我的永恒断裂。三丁梅斯代尔自我的分裂应证了霍桑内心的困惑、焦虑、矛盾,也体现了《红字》主题的模糊性。霍桑本人对于清教主义思想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一方面,他对清教主义思想持批判和反抗态度。霍桑在美洲的第一代祖先是殖民地官员,曾经参加过对来自罗德岛的贵格会清教异端分子的迫害,霍桑为此曾深感羞愧;而霍桑在美洲的第二代祖先是当年塞勒姆法庭判处女巫死刑的法官之一,霍桑曾这样提到他应受的报应“,(女巫们的)血可以说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迹。这是如此深的印迹,以至于他埋在宪章街墓地的枯干老骨如果不彻底归之于尘灰,就始终得保留着它”。[2](p.1190)有人认为霍桑在自已的姓中加进一个字母“w”是为了表示他与祖先的不同。不管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霍桑对于清教主义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但是,另一方面,霍桑又深受清教主义思想影响。他出生在一个笃信加尔文教教义的家庭里,尽管他在作品里猛烈抨击清教主义思想,尤其是加尔文教的“原罪”和“内在堕落”观念,但他又摆脱不了这类观念的束缚。在霍桑生活的年代里,清教主义势力已经衰落,教会也已经不再参与国家政治生活了,但是面对美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种种矛盾,因为各种局限性,霍桑找不到其它解释,他只能用宗教的罪恶观来解释这一切。[3](p.82《)红字》中,在霍桑钟爱的人物丁梅斯代尔身上,霍桑表现了他世界观中的这种矛盾。如果说齐灵窝斯是以一个 “恶”人的形象遭到霍桑的谴责、白兰是以一个肯定 “自我欲求”的人的形象并没有让霍桑真正赞美、而精灵似的珠儿只是霍桑对未来理想生命的期望的象征的话,那么丁梅斯代尔身上真正体现了霍桑在写作过程中内心的全部困惑。一方面,他觉得丁梅斯代尔与白兰的“通奸”是一种“罪”,但另外一方面他更憎恨新英格兰的芸芸众生对待这种“罪”的更象“罪” 的态度;一方面他让丁梅斯代尔内心不断地挣扎、煎熬,另外一方面又用那么美丽、那么富有诗意的语言来描述他与白兰心灵相通时所感受到的生命欢愉。丁梅斯代尔自我的分裂实质上就是霍桑自我的分裂,丁梅斯代尔从死亡中找到了平静,而霍桑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了最后的安宁。霍桑世界观的矛盾深刻影响了《红字》的主题。从积极的方面看《,红字》写尽了清教主义思想的全部腐朽性、虚伪性和落后性,表达了一个人文主义者怀有的尊重人性、崇尚人的高贵精神、理解人的生命情感冲动的深刻思想。然而从消极的方面看《,红字》表现的依然是霍桑作品中惯有的“灵魂罪恶”的主题,这从《红字》最后一章中归纳丁梅斯代尔身上的教训的话语中可以看到“:诚实吧!诚实吧!诚实吧! 纵使不把你的最坏之点坦白地显示给世界,也要表示出某种迹象,藉此可以使人推想到你的最坏之点!”霍桑表面上在这里劝人诚实,实质上是要世人承认人心中的“恶”,正是他的“灵魂罪恶”主题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揭示。这个主题建立在旧的清教主义价值体系上,显示了霍桑身上的某种保守性和局限性。正如丁梅斯代尔自我分裂的两端时分时合, 《红字》的两种主题也交织、渗透在《红字》不算太长的篇幅中,而且因为存在着这两种并列的主题,实际上《红字》也就有着主题上的模糊性,以至于《红字》的某些章节、某种表达呈现出不易理解的情形,包括了那个至今仍然让评论家争论不休的“A”字。尽管丁梅斯代尔身上的自我是分裂的,但我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这个人物塑造得不成功;尽管《红字》的主题带有一定的模糊性,但我们也并没有因此感到这部小说缺乏艺术魅力。正相反,因为《红字》主题的模糊性和丁梅斯代尔自我的分裂对应了人类外在和内在生活的全部真实性、复杂性《,红字》这部小说和它的人物丁梅斯代尔始终是评论界和广大读者津津乐道的话题。“美即真,真即美”,借用济慈的诗句,我们可以说,反映了人类外在和内在生活全部真实性和复杂性的《红字》,是美的艺术、永恒的艺术。参考文献: [1]西蒙.L.格拉斯《.红字》批评手册[c].加利福尼亚:贝尔蒙特出版公司,1960. [2]乔治·米切尔.美国文学选集(第一卷)[z].纽约: 麦克米兰出版公司,1980. [3]钱青.美国文学名著精读(上)[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